第38章 画虎（三十八）
大唐天宝三载，元月初十三，子时末
陈人九与柳攻道的隔空交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......
太子太保、前兵部尚书柳攻道起身双手理了理头发，然后慢慢抚平身上衣物的褶皱，向着东市方向鞠躬作揖，口中轻声默念：
“本该沐浴更衣再行此礼，条件有限，便还请莫怪，受老夫一拜，大唐、长安、太子还有柳氏一族就托付于先生了。”
说罢，柳攻道看向躲在书丛之后的柳郢，眼中噙着泪光，满是疼爱与歉意。
柳郢虽不知阿翁与陈人九到底说了些什么，可是却明白柳攻道藏在眼底的深意，跪在地上向阿翁磕了三个头，转身抹去即将落出眼眶的泪水，纵身跃至房顶，消失在黑夜之中......
陈人九端坐于胡床之上，一声叹息，松开法印，起身抱拳深深鞠躬。
......
待柳郢赶回合庆楼，酒肆大堂也只剩掌柜一人靠在柜台后打着酣。
柳郢上楼推门进了雅阁，陈人九双手抱肩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抖着脚。
“阿翁与你说了些什么？”
“烧鸡呢？”
两人四目相对，同时开口，却是驴唇不对马嘴。
“阿翁与你说了些什么？巴欧族之事是否已明了？”柳郢抢先道。
“我与柳太保基本确定这次延王之案，就是巴欧族巫幻师所为。”
“阿翁还与你说了些什么？此事有什么隐情？”
“巴欧族之事始末，我已详细知晓。”
“如何？”
“此事我知便罢，你背负不起，你若知圣人便真不会留你在这世上。”
“陈人九，你逞什么英雄！我畏惧生死吗？你别忘了，此案我才是主领。”
“我答应过柳太保，此事不会讲与你知，我也答应过你阿翁，保你周全。”
陈人九说着，见柳郢用手指着自己又要说些什么，便接着说道：
“今日已是正月十三，离圣人给的上元节大限不足两日。柳太保已知圣人准备在上元节宫宴之上废黜太子另立延王，如果在此之前我们不把此事解决，不拿出能够让圣人信服的证据，老人家准备于宫宴之上将所有事全盘托出，以死相谏！”
柳郢太清楚柳攻道是怎样的人，终于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事情，虽然从看到阿翁送别自己的眼神后便早有预感，叹息说道：
“所以，大唐安危、太子以及我柳家便寄托于你的身上。”
“是我们，虽然你不需知道巴欧族之事，但此案还需我俩合力。你阿翁在宫中数十年，又一直是圣人心腹之臣，柳太保确定圣人并不知这假延王来历，更不知孪生之事，也应是被刘家蒙蔽，至于刘家为什么要弃掉一个皇子？这名皇子又怎么辗转到巴欧族手上，我们必须查清。”
陈人九一拳捣在柳郢胸口，又拍了拍他肩膀说道。
柳郢目光坚定起来，忽地想到什么，四下一看问：
“小景呢？怎么不见他人？”
“我安排他去找一人问一件事。”
“我们便在此处等他回来？”
“不，他问不到的，此人只有我亲自到场，也许能吐露一二。”
“那为何还要派他前去。”
“替我先挨顿毒打，让那人先出出气。”
“......”
“不过我让他把我们所在告诉那人，估计过会儿就有人上门来请。”
正当两人说话间，楼下传来纷杂叫嚷声，柳郢推门一看，一群土匪盗贼般莽夫已将这合庆楼大堂团团围住，为首一名断面疤脸的壮汉正扯着掌柜脖领大声质问。
“豹子！别难为人家掌柜的啊。”
陈人九慢慢从雅阁内踱出，对着那疤面男子说道。
“九哥，大当家有请，说是绑了你去！可兄弟们哪敢动手啊！九哥便随我走一趟呗，不要为难弟弟们。”
“那自是要去，我陈人九何时难为过自己兄弟。”
一帮莽汉听完痴痴笑着，便迎着陈人九下了楼梯，他回头小声又问柳郢：
“烧鸡真的没买？”
“走时先去买来放在掌柜处了.”
“那便好，空手上门，失了礼节......”
......
前来接陈人九的马车在长安城里弯弯绕绕，如同走迷宫一般，不知走了多久。
马车四周都被黑帘遮住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。
“这是应该过了永平坊，向着长安县南城去了......”
柳郢说着就要掀帘子向外打探，被陈人九一把拦住。
“懂不懂点道上规矩？告诉你，也就是我陈人九的面子，不然黑布蒙头免不了。”
“到底是去见何人，还要搞得如此神秘？”
“老闲大。”
老闲大？柳郢听完一惊，难道真有老闲大此人？
要说老闲大，就得求长安城内长大孩子的心理阴影面积。
小时候，但凡不听话的时候，就听到大人斥责道：
再不听话就让老闲大把你拐走，卖到山沟沟里啃树皮！
如此一来，老闲大这个名字基本囊括了丐帮、匪帮以及其他潜伏在长安城的三教九流。
做为传说中的地下霸主，众人皆知，隐藏在长安城繁华背后的罪恶暗流是在掌控之下有序涌动，却都不知掌控这暗流的老闲大是何人。
柳郢不禁问：
“你如何识得老闲大？”
“看来你们推事司也就那样吧，老闲大都不知道是谁？”
“少扯没用的白话，你如何识得老闲大？”
“哎~~人怕出名猪怕壮啊，我这等奇人，谁不想结识一下。”
陈人九双手抱肩，非常臭屁地装作很烦恼的样子，十分讨打。
“小景也知道老闲大所在？”
“老闲大这种人怎么会有定所，我就知道老闲大应在南城这片居多，他能知道个屁！”
“那你为何派小景来寻他？”
“你想啊，大半夜的，我让小景来南城逢人便问老闲大所在，他只身一人又身着不良人公服......懂了吧？”
陈人九挑了挑眉毛，看着柳郢说道。
柳郢沉默不语。
太损了，说实话，如若不是要共担此危难之时，以柳郢的脾性，他真的不想与陈人九相识，更不要说共事了。
陈人九与柳郢说话间，马车停了下来，后帘被掀开，柳郢向外看去，应是一处仓房，四处堆放着木箱、草垛以及布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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