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他相貌和善犹如老妪,勾魂迫命却甚于牛头马面,所以官员们私下给他起了个绰号,唤作“牛头阿婆”。
诸王落到他手里,后果可想而知。
十月中旬,经“牛头阿婆”短暂而细心的审问,所有人犯都“心甘情愿”承认有罪,于是李元嘉、李灵夔、李譔、李谌及常乐公主夫妇皆被赐死狱中,亲党皆遭株连。
五天后,东莞郡公李融斩首于都亭,殿中监裴承先、国子助教高子贡通信之事也被查出,两人均被诛杀,家属籍没为奴。
至十一月初,霍王李元轨及其子江都王李绪也被捕,双双判为斩刑;
武后假惺惺称,江都王年少轻狂死不足惜,可霍王曾保卫边庭,又有修建乾陵之功,即便参与叛逆也应网开一面,改判为削去宗籍流放姚州;
不过她显然对押解之人有特殊交代,李元轨离开不久便很识趣地“病逝”了。
与此同时济州刺史薛顗也被抓到神都,斩首示众……
至此,谋划举兵的核心成员皆被治死,然而对武后来说这才仅仅是开始。要么不做,要做就做绝,只要是李家之人,谁也别想幸免。
这一次连太平公主也不放过。
虽然她是武后之女,虽然她与世无争,但只要生于帝王家就难摆脱政治波折。
灾祸源于薛顗的谋反,这位大伯被杀,朝廷对薛家的清算却未停息,就在薛顗死后不久驸马薛绍及其二哥薛绪也被捕下狱。
刚开始太平公主还很沉得住气,以为周兴不过是例行公事做做样子,不敢把驸马如何,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革去右扬鹰卫将军之职,过个一年半载自然官复原职。哪知半月后结果公布,薛绍、薛绪竟被认定与薛顗勾结,双双判为斩刑。
太平公主惊愕至极,薛绪她不敢保,但薛绍和她同居公主府中,一举一动彼此皆知,若和薛顗串通她岂会不闻?
这明显是冤案。气愤之下太平找到刑部,周兴和参与审讯的官员一概避而不见,她又想去狱中探望丈夫,竟也被有司挡驾。连撞两回钉子太平渐渐清醒。
“牛头阿婆”纵然厉害,又怎敢开罪当今唯一的公主?这审判结果必是母后批准的,甚至就是母后的主意!
想明白这点,太平立刻入宫求见母后,怎料母后退入后宫,打发太监出来说:“太后政务繁忙,请改日再来。”
她心知这是故意的,想要入后宫追问,怎奈母后已有旨令,近日不准任何命妇入内问安。
太平鸣冤无路,茫然回到府中,却见薛家亲眷跪了一院子,恳求她顾念夫妻之情设法相救。
看来薛家人误会了,以为她母女通谋,欲治薛绍兄弟一死。其实太平与薛绍伉俪情深,怎忍丈夫冤死?
大人哭孩子闹,太平心中越发急如油煎,于是暗咬银牙,定要撼动母后杀心。
此后接连入宫,甚至仗着特殊身份硬闯进贞观、武成等殿,无奈母后跟她玩起了捉迷藏,就是避而不见。
就在太平几尽绝望之时,上官婉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:“听闻公主连日入宫请见,今天神皇在明堂排演庆典礼仪,可往一见。”
此时武后正在挑选庆典的衣服。
太平闯进来的那一刻,她已经看见女儿了,却未动声色,继续浏览着衣裙,直至太平走到近前,她才倏然抬头道:“你来得正好,朕不知该选哪件,你觉得哪件好?”
太平岂有心思帮母亲挑衣服,又不好不答,便随手抓起一件道:“我看这件不错。”
武后瞟了一眼她手中那条石榴裙,轻蔑地一笑:“不过是妇人之物,穿给男人看的。”
那语气仿佛自己不是妇人一般。
太平见母亲还在顾左右而言他,实在按捺不住,急切道:“女儿因何而来,难道母后不知?”
“慢……”媚娘抬手打断,“以后不要再提‘母后’二字,要称呼朕为神皇。”
母后也好,神皇也罢,太平毫不犹豫提裙跪倒:“求神皇顾念女儿网开一面,宽赦驸马之罪。”
她知道母亲唯我独尊的性情,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,先保住丈夫的命再说。
“原来为此……”媚娘一副恍然之态,扭过身去放下衣服,低声道,“你来迟一步,昨晚薛绍已殁于狱中。”
“公主!”随着众宫女一声呼叫,太平公主晕倒在龙墀上。
武后也不禁转过头,面露关切之色。
“嗯……”太平倒在宫女怀中,发出声说不清是痛楚还是悲哀的呻吟,悠悠缓醒过来,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。
三载恩爱一朝魂断,一切都毁了。少年时的青梅竹马,曾经的举案齐眉,都已一去不复返,这真是一场天降之祸……
不!哪是什么横祸?片刻恍惚之后太平清醒过来。
什么来迟一步?
这是母后故意为之!
想至此太平挣脱宫女的搀扶,晃悠悠站起来,指着媚娘怒吼道:“是你!分明是你先将薛绍处决,然后才肯见我!难怪婉儿今日斗胆引我过来,分明是你吩咐她这么干的。若不是薛绍已死,我今日还见不到你,对不对?”
身为人臣人子,绝不能目无尊长,似太平这般朝母后大吼大叫早已违背礼法,甚至可以治罪,众宫女却呆若木鸡,一个出来阻拦的都没有。
一者他们深知公主受宠,圣眷尚在当今皇帝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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