穷人住的地方可以没有高楼大厦翡翠钻石，但必须要有酒和女人。
酒桌旁围坐的男人中不乏身形魁梧彪悍之辈，身材颀长的言华与之对比就显得孱弱了些。
在一众人前，娇俏可爱的天衣盈盈雀雀地走过，众多面红气粗的壮汉竟无一点反应，甚至都不曾多看一眼，天气还是那样寒冷，话题还是那样火爆，可随着言华和天衣的到来，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紧张。
距离言华和天衣最近的一名大汉右手端着酒碗，左手却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匕首，手臂血管因握力太大而充血肿胀。
言华和天衣就这样不急不缓地经过，然后离开。
握刀的大汉长出一口气，腹诽道：“妈的，以后老子周五再不来喝酒了，非得避开这小子不可。”
没人敢触“天权殿”的霉头，即使他看上去那么年轻而瘦弱，即使他只是“天权殿”未授衔的实习生，也拥有着超越常人的地位与能力。
作为寒尽城仅有的两名被“天权殿”特批招纳的实习生之一，潜力无限的言华是整个城市中最炙手可热的青年人物。
步行穿过大半个北区，耗费了言华和天衣整整四十分钟时间，映入眼帘的，是较为规整的街道，建筑分布格局不再拥挤，整体画风又有脱离原始迈入现代社会的感觉。
路旁有着一株近二十米高的红花刺槐，淡粉的花色在冰天雪地中显得如此夺目，树干上飞龙起舞般刻着“安定区”三个大字，零零碎碎的花瓣掉落在白皑的地面，像是装饰门面。
“到家啦！”天衣呼出一口气，化作湿暖的白雾，散在寒风中。天衣脱下大衣随手抛起，言华笑着摇头，却是挥手从空中接下，如同排练好的动作，衔接地毫不违和。
安定区算是个小型社区，卖饼的厉大叔每到周末晚上都会推迟一小时收工，他知道天衣这孩子周末回家就喜欢尝一口他烙的饼。
王嬷嬷的孙子孙女也闻声而出，蹦跳着跑出家门扑向天衣，自从天衣住校读书之后，最想念她的就要数这俩小不点儿了。
这时候反倒没了言华什么事，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一副冷脸，仿佛脸上写着“走开我不想说话”，确实不若天衣这般招人喜欢。
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，街坊邻居们才肯放天衣走。这一段不长的路上所花费的时间着实不少。
总算是到了安定区的尽头，这个北区最北端的地方坐落着黑色石屋，石屋古朴厚重，整个屋子没有一扇窗，屋子的主人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天衣上前一把推开黑灰色木质门，推门一瞬间便有着扑面的暖气拂过，温润如春风。
“回来啦，稍等一下，快收工咯。”
声音的主人盘膝端坐在屋子中央，大理石桌面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石制工具，瓷泥呈环状堆砌在一起，男人双手成握姿，石桌下木制的旋转轱辘架着大理石平面缓缓旋转着，瓷泥经过男人的双手，从凹凸不平变得圆润光洁，这是制陶的关键步骤，印坯。
断续的青烟从男人指缝间窜出，袅袅地升起，又隐没，陶坯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型。
制陶人轻悄地松开了握状的双手，轻吁出一口气，抬起了头。
这是一个不能再硬朗的中年男子，澄澈的眼睛上挂着如剑的眉，高挺的鼻梁有着非常立体的既视感，厚实的唇周围环布着不加修整的胡茬，令人不解的是他那一头与年龄不相称的白发，如寒霜及地，银白胜雪，白发整片后梳形成背头，硕果仅存的两束黑发搭在两侧，长过鬓角。
伸手在缸中洗净双手，卿御晗升从盘坐改为站姿竟不用手帮衬，盘着的双腿发力，脚腕触地起身，起身时全身关节都发出了干脆的轻响，动作流畅不滞，带起一阵风。
风中有着微微的烟酒味，混着檀木清香。
他直立后，魁梧的身材似山岳般敦重。
言华微微躬身：“老师。”
还不待卿御晗升回答，一道青色身影便冲入他怀中，撒欢似地叫着“爸爸”。
卿御晗升宠溺地摸着天衣的头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乎与自己同高的言华，轻声道：“待会儿又去喝一杯？”
言华的面庞有着一瞬红润闪过，即使每次回家晚饭之后都会去那里，但被老师如此直言说出还是第一次，不免有些难为情。
不过既然老师主动提及，就说明他并不反对自己与君仪的事情，言华心里很是开心。
“走吧，走吧，先吃饭…”似是知道言华心中所想，卿御晗升拍了拍言华的肩膀，向着餐桌走去。
摆放在餐厅中央的餐桌很是古朴，深灰的基本色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顶投出炽亮的白光，白光照耀下，能清晰地看见桌面下那一根根细若游丝的浅黄色脉络贯穿整个餐桌，透着琥珀般的质感。
石屋内部装潢与古朴外表完全不相配，在北区存在这样一座石屋，如同茅屋内建造的殿堂般不可思议。
言华抽出座椅，顺势而坐。
餐厅后墙有着一副巨大的壁画，就餐的人一入座就能看见，壁画覆盖了整面墙，以画面正中为界，左侧阴云密布，右侧晴空万里，画中黑色的大潮席卷，狠狠拍向右端血红色的石岸，惊涛骇浪跃起几十米高，狂风呼啸着，海面上，一座超过百米高的冰山屹立，深蓝色的寒冰白虎在冰山之巅仰天咆哮，画面右上角，高空之上，沐浴金光的凤凰振翅嘶鸣，凤凰立翎间站立着一名女子，光彩夺目到敢与耀阳争辉，一时间，天空似有两轮青阳。那般气势齐天的女子，打扮却又清尘出世，丹青色绣锦裹身，青丝成束垂后，如天仙坠凡不染一秽。
言华看了无数遍这幅壁画，不，应该用“阅览”更为合适，每一次直面壁画都有震慑心魂的感觉，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画风，恢弘磅礴的气势。在艺术方面言华毫无造诣，是绝对的外行，可他总是觉得这幅画少了些什么，可究竟缺少什么他也很含糊没有明确概念。
这么多年来每至餐前，老师都会很沉默，沉默到有些冷肃，多年以来无一例外，就像是信教徒用餐前的祷告，而他眼中含着的，不是信徒所有的虔诚，而是另一种，燃烧着的东西，熊烈炽热。
这时言华和天衣会很识趣地低着头看着桌上的丰腴，尽量不打扰到他。
男人深吁出一口气，脸上重又恢复微笑。
“都饿了吧，吃饭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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