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撤退回家的第十二天。
吐蕃人堪堪来到龟兹和姑墨的边境。
这一路走来，被疏勒人和葛逻禄人连番出击给拖得死死的，被唐骑给阻击得死死的。
十二天时间里吃睡不好。
十二天的不断突围，吐蕃人已经精疲力尽，无法支撑下去了。
从疏勒出发到龟兹，吐蕃本部兵马有三万。
加仓加错被坑三千，加仓就跌被坑三千，一路伤亡到现在，只剩下一万二千疲惫不堪，完全断粮的吐蕃人了。
“将军，前面就是姑墨了！”
价投套牢步履蹒跚地走到奔其撸撸的身边，一个屁蹲就坐在了地上。
太累了，太饿了，完全支撑不住了。
“到了姑墨又能如何？”
奔其撸撸的嘴唇干裂，整个人也变得憔悴不堪，声音更是沙哑无比。
是啊，到了这里又能如何？
不说前方的道路是如何的更加坎坷，更加艰难，眼下大军疲惫不堪断粮三日，已经透支了全部的精气神。
“唐军是故意放咱们肆虐龟兹的，从五天前开始，一路上坚壁清野致使咱们断粮三日。
将军，除非现在天降援军，否则即使唐军不打，咱们也坚持不到明天早上。”
价投套牢忍了半天，终于说出了这句话。
“可是唐军找过你了？”
奔其撸撸沙哑地说出了这句话，从那充满疲惫绝望的眼神中可以得知，他并没有什么怒火。
当一个人感到绝望时，说明怒气值已经消耗殆尽了。
“将军，只有活下去，才有可能东山再起！”
既然已经说出口，价投套牢只有硬着头皮将心中所想继续说出来。
“你这是想要向唐军投降了？”
奔其撸撸盯着价投套牢，手握住了刀柄。
“事到如今，咱们不可能会有援军，即使有援军也无法到达，前途已经无路，数万兄弟的性命交到将军手里，将军难道不想带他们回家？”
面对奔其撸撸可能的拔刀，价投套牢已经没有了畏惧，如果就此死了也挺好，不必去面对未知的明天。
“投降唐人就能活命了？”
“唐人许诺，做活三年，就能释放回家！”
“你信？”奔其撸撸苦涩地道：“就算三年能放，可又有谁能活过三年？与其受尽折磨而死，那还不如现在死个痛快。”
“安西和北庭两大都护一起发誓；现在投降，罚三年劳役以恕罪，保证每日两餐吃饱，每日活计不会超过七个时辰，有病治病有伤疗伤。”
“你信吗？”
这个条件，唐人使者也跟奔其撸撸说了。
可奔其撸撸没法相信，一旦投降，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，生死就是唐人说了算。
“只能赌唐人会信守其诺，退一步来说，就算唐人有出格的行为，根据以往唐人所为，至少能有一半人会活下来。
要是不投降，唐人也说了，将对咱们吐蕃人斩尽杀绝筑成京观，以儆效尤！”
威胁的话，唐人使者也对奔其撸撸说过。
这对身为主将的奔其撸撸而言，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。
不投降的确只有死路一条，被唐人筑成京观以儆效尤震慑诸胡，这个可能性的确非常大。
想到数万人的脑袋被垒城墙屹立在大草原上风吹雨淋，鸟啄虫啃臭气熏天，被无数经过的人捂鼻子指点嘲讽。
奔其撸撸就不寒而栗，简直不敢想象。
“都起来，起来……”
一声声嘶哑传来，奔其撸撸举目望去，一个个还具有余勇的吐蕃人，在朝着彻底躺平的同伴撕扯着冒火的嗓子。
只是绝大部分同伴，要么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，双目呆滞没有一线生机。
要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，对同伴的叫喊甚至是拳打脚踢，都没有丝毫反应。
“将军，将士们已经到达极限了，唐骑这时候只要过来，收割咱们的脑袋比收割青稞还要简单。
将军，这是唐人在给咱们最后投降的机会。”
价投套牢话刚说完，一小队唐骑来了。
这支百人组成的唐骑，精神焕发威风凛凛地走来。
来到外围面对为数不多还能持刀搭弓警戒的吐蕃人面前，为首唐军傲然地朗声说道：
“一炷香时间，尔等投降可活命，否则斩尽杀绝一个不留！”
说着，还点燃了一根香插在地上。
这一幕，惊呆了吐蕃人。
很快，原本躺平的吐蕃人也挣扎着骚动起来。
虽然满腔怒火和悲呛，可也没有吐蕃人朝着百名唐骑动手。
现在这百名唐骑，就足以冲进他们这万余吐蕃人中肆虐了。
面对生死，躺平的人也想要挣扎一下。
动，肯定是死定了。
不动，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。
奔其撸撸和价投套牢走了过来，看着百骑唐军面前地上的香，脸色煞白又极其悲愤。
“咚咚咚……”
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战鼓声，吐蕃人彻底绝望。
这个时候，只要两千唐骑冲杀而来，足以覆灭他们了。
“我要见崔知辩，我要见王孝杰……”
奔其撸撸整个人都麻木了，价投套牢却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疾呼。
百骑唐军纹丝不动，双目森寒地注视着褴褛憔悴面色惊恐的吐蕃人，对价投套牢的疾呼充耳不闻。
战鼓声越来越近。
四周唐骑的身影已经逐渐逼近。
这个时候，唐军已经形成了对吐蕃人的重围，留给吐蕃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。
呃，还剩下半炷香的时间。
香，在一点点地燃烧。
等待吐蕃人的是生存还是毁灭，就看他们最后的选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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