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要城池的兽尸没人敢去偷，但是路上的兽尸还是有人敢捡的。
“兽潮毁了我们所有的庄稼，我们必须多弄一些别的收获。要不然最后兽潮没死，反而饿死了。快点，装完了吗？快点装，一会儿小心有人来了。”
“我们已经很快了，别催了。主要是这野兽的尸体太大了。不好装啊。”
“呸，什么野兽？这叫妖兽。告诉你，这样的一只妖兽，可比十只野兽都值钱。”
“那我们岂不是发财了。”
“想什么呢，发什么财？平常妖兽虽然值钱，但现在兽潮刚过，到处都是妖兽，哪里还能卖的上价钱。我们捡这些妖兽，也不是为了卖钱，主要还是当口粮吃了。唉，一年的庄稼毁了，也不知道这几只妖兽能够吃几天？”
陈穆一边走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，很轻易就能分析出个大概。无非就是普通村民躲过了兽潮找活路而已。兽潮，对天骄武者是场历练，对普通人，可真是场灾难啊。
不过，这些普通人倒是坚韧，哪怕遇到这样的灾难，也依然在努力寻找活下去的方法。兽潮刚刚结束，就出来为了生计奔波了。
这不是陈穆第一次遇到普通人，自从离开高庆城后，一路上，陈穆也路过几个村镇，碰到不少人。
兽潮刚过，百废待兴。普通武者悲伤过后就为了未来活动起来，有人准备给死亡的人下葬，有人准备重新修整房屋。有人准备趁着劫后余生成亲，有人趁着人心不稳谋取利益。灾难中有人死去，也有新生儿诞生，似乎所有人都准备着重新开始。
有时看着这些普通人的活动，陈穆也很有感触。
不管这些普通人是凡人之躯也好，还是武者也好。似乎从不迷茫，总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。反倒是他，想的太多，反而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。
还有坚韧，陈穆从这些普通人或普通武者身上看到坚韧的品质。但是曾经，陈穆认为自己也很坚韧的。
陈穆曾经以为自己无坚不摧，任何事物都打断不了自己的道心。自己的道心也不会被任何事物诱惑，转移。
直到百战遗迹，才知道是自己错了。
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是无坚不摧的，世上也没有人真正可以做到无坚无摧。
没有被摧毁的，不过是打击的不够重而已。
只要力量足够，任何事物都可以被摧毁，任何道心也都能被泯灭。
天地不存在永恒，宇宙万物也不是一成不变。
道？
不过是没遇到挫折时的自欺欺人而已。
雨丝如织，陈穆一边走一边发散思维。一时之间竟对这世间所有的道都产生了怀疑。不过转而又想，或许不是所有的道都容易泯灭，他的道泯灭了，或许只是他软弱而已。他软弱，懦弱，抗不住压力，坚持不了道心。又和宇宙万物的道有什么关系？
说到底，一切的一切，只是因为他自己道心不坚而已。
是他，道心不坚。
雨势越来越大，从雨丝如织，到雨阵成片，哗哗的雨声覆盖了周围所有的声音。陈穆自己也仿佛完全置于雨水之中，除了雨水，对周围的一切全都感知不到。
这雨水覆盖了陈穆的全身，便成了他的房子，也成了他的牢笼。
陈穆身在这雨水牢笼之中，只觉得自己的视野越来越狭隘，越逼仄，让自己的思维也狭窄起来。
是他，道心不坚。
是他，道心不坚。
狭窄的牢宠之中，似乎只有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，清晰到仿佛他的脑海已经被这句话充满，大大的六个字闪烁在他的眼前心底，天地之间，思维宇宙，只剩了这六个字。
是他，道心不坚。
雨夜囚笼，困锁心魂。
不知不觉中，陈穆又陷入忘我之中。对身外的万物万事又视而不见了。
既然道心不坚，又如何求道？
所以，他活该放弃剑道，
也活该被圣尊传承抛弃，
他的求道路已经断裂，便再也无法踏上，
道心不坚，便不该求道，
道心不坚，也求不了道，
他软弱不堪，也脆弱不堪，
或许连武者也已经无法再做，
或许他就应该返回家族，娶妻生子，孝顺父母，做一世凡人，而不是再追求自己道，自己路。
他的道路已经断裂，早已经无路可追。
可是曾经的幼年之时，陈穆明明也不懂道，甚至连断裂的道路都没有，却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困惑。
陈穆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小时的画面，那时候，他什么都不知道，什么都没有。只知道拿把一把铁剑乱划乱挥，既不懂道，也不懂路，甚至连道心都没有，但是那时候，他却从不迷茫，也不懦弱，仿佛每天都充实无比。不像现在，知道了道，却道路断裂，有了道心，却道心不坚。
所以，无知是福吗？因为不知道路，也就无所谓道路断裂，因为没有道心，也就无所谓道心坚与不坚。
所以知与不知，到底孰好孰劣呢？
想到这里，陈穆的脑海中突然又头疼欲裂起来。
若无知是福，又为何让他知？
既然让他知，又为何让他道路断裂。早知如此，他宁愿从来不知。
如果不知，就不会道路断裂，也不会道心不稳。
早知如此，不如不知。
然而想到这里，陈穆的脑海突然又一片空茫，
真的不如不知吗？
无知或许能避过一切苦难，但也不过浑浑噩噩而已。芸芸众生，人活一世，草木一秋，若一生无知，那这一生又为何而活？
然而，道心不坚，道路断裂，这一生又能为何而活？
一时间，陈穆的脑海顿时混混沌沌，有时头疼欲裂，有时空茫一片。
空茫与头疼来回交错，彼此纠缠不休。直把陈穆的脑海当成战场一般，互不相让。
陈穆便在头疼欲裂与空茫一片来回颠倒，反而更加如困兽囚徒一般，难以解脱。
大雨持续不断地下，泼浇在陈穆身上，陈穆也感觉不到。陈穆只是没有意识地一直往前走。偶尔会有几个行人看到陈穆，对陈穆的状态很奇怪，但也没有理会，毕竟现在兽潮过去没多久，兽潮之中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。有那么一两个崩溃的也不足为奇。
不过，大部分人对陈穆不理会，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理会。
比如那些心术不正者，他们挺过了兽潮的冲击，但是却损失惨重。又经过了兽潮的杀戮，身上自带了一股杀伐之气。看到陈穆难免会起一些歪心思，当然，若陈穆是正常武者他们或许也不会起歪心思。但谁让陈穆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呢？一个不正常的分神武者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绵羊。谁下手就是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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