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，咋个了？”她和声询问。
“晓婷……”远在宜宾的赵妈妈语调微颤，很努力调控着情绪，“你老汉住院了。”
“虽然他一直嚷着别告诉你，但我想要是再瞒下去，你一定会生气的。考虑了很久，我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过来。”
“啥子？老汉……”晓婷按捺不住地提高了声调。
意识影响到周边的食客后，她慌忙刻意将声音压低：“妈，这种大事你当然应该告诉我啊！老汉到底咋样了？”
“是肾结石手术。没得太大问题，但这个人就是不听劝！”赵妈妈的语气里，埋怨间又掺着疼惜，“都不晓得和他说过多少遍，别老为了应酬喝酒，却硬是不听！”
“而且喝的还是白酒！”晓婷恨声说，“都这个年纪了，身体咋个遭得住啊！”
“晓婷，你恐怕得回宜宾一趟了。”赵妈妈叹了口气，“得回来凶凶你老汉，他也就怕你了。你要再不治治他，这憨包怕是往后还得往手术台上躺哟。”
“这不理所当然嘛！妈，我会回来。”她义无反顾地一口应允，“呆会我就马上找老板请假，明天就搭动车赶回宜宾！”
“你也是辛苦了。工作这么忙，还得让你回来这么一趟。”
正因为晓得女儿的梦想，赵妈妈不自觉就在话语里掺杂了浓浓的歉意。
“说啥子呢！你再说这些客套话，我这心情可就真撇得很了。”晓婷禁不住一阵激动，“他可是我老汉撒！你们得要健健康康的，我才能继续这样任性下去啊！”
“那晓婷，可以的话……”赵妈妈犹豫了一下，“你可以带显崧一块回来吗？”
“啊？！”这个要求让晓婷有些为难，她禁不住紧锁了眉头。
“你老汉从成都回来后，就一直念叨着显崧，直夸他人好、实诚、靠得住。你知道老汉性子的，让你烦心的话他从来不说，但从没放下过对你和显崧这娃子的牵挂。”
“那也太……你晓得我和他就是纯粹的老铁啊。”
“你就问问撒！哪怕让他请个一天假也成。看到显崧陪你一块回来，你老汉心里多少也会踏实一点，我想这样他会不会恢复得更快一些？”
“好……吧。我呆会问问看。妈，你别太担心了，我明天就赶回来看你们哈。”
结束通话后，她才发觉夏晨正一脸担心地关注着这段对话。
在他还没询问之前，她索性率先进行了解答：“我老汉要动手术，得赶回宜宾一趟。”
“我刚听到了，你快回公司找范总吧，请好假后就马上订动车票。其它事情不用担心，这头还有我在看着，要有啥子我会第一个联络你的。”
“得行，那就拜托你了。”
晓婷果断拿起包包，疾步朝大门走去的同时，迅速调出叫车APP。
在车上她就和范霞通了话，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的申请，甚至还急切催着她回宜宾：“这不当然的嘛！你快回去看看老汉吧，记得代我向他问好撒！”
“得行、得行。谢谢范总。”晓婷结束通话，又迅即调出显崧的号码并拨了过去。
“喂，晓婷？”
当熟悉的声音从成都的另一端传来，一直维系着坚强外壳的晓婷，突然没来由就被强行压制的脆弱突破了防线，一时乱了分寸。
“显崧，我老汉病了，得动手术。”她带着哭腔说，“明天你可以陪我回趟宜宾吗？”
“别慌！我陪你回去。我现在就和公司请假。”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应允，随即又担心追问，“严重吗？阿姨是咋个和你说的？”
“说是肾结石手术。”下了车，她拿着手机疾步走进办公大楼，“不知道都喊过多少回了！我和他说我能赚钱、根本就不需要他再费心去为我存钱了，可这倔脾气愣是不听！”
“该闲下来享受人生的时候，他还到处去谈生意、酒桌上还敞开了喝！也不想想都多大年纪了，咋个会不出问题嘛！”
她越是对显崧埋怨着父亲，心里就越禁不住地内疚和难受。
从去海口读大学，到选择了成都打拼，她尽情追逐梦想的一路上，惟独拖欠了对父母的陪伴。
在她的心里，藏着对父母的愧疚，而父亲的病倒就像导火索，将这一切全都引爆了出来。
作为相交多年的老铁，显崧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心思、她的内疚？
“没事的，没事的。”他温和地安抚她，用很坚定地口吻回应着，“都说‘吉人自有天相’，叔叔那么有担当的一个男子汉，铁定会平平安安。”
赶回锦声后，晓婷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。
她只是按着经验，机械地处理着各项重要工作。
纵然心头焦虑难安，然而她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回避、必须处理妥当才行。
这个职位赋予了她荣光与权利，她也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义务，于是她只能咬紧牙关，竭力维系着镇定的表象。
对可以交给各位总监的工作，她逐一制定出解决方向、并确定交待的事务对方都理解无误后，再卯足劲头，把必须亲自处理的议题给一鼓作气解决了。
这一轮超强运转下来，当在文档上敲完最后一个字后，晓婷才有余力瞄向显示器。
右下角的时间显示：不知不觉间，已然到了午夜时分。
她关上电脑，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办公室。
这个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刻，在天府二街的这栋办公楼里、就在这间广告公司的办公场所中，却仍有创意人坚守在小小的格子间，仍然全情继续着赶稿的节奏。
带着小小的感动，她经过事业2部的办公区域时，还在加班的夏晨叫住了她。
“赵总！”
晓婷暂时停下脚步，双目无神地回头看去，她已经连挤出一句回应的力气也没有了。
“你辛苦了。不用担心，我们会把手头工作打理好的。”
他只说了短短两段话，但那义不容辞挑起重担的眼神和表情，已经很直白地表明了决心。
“大家都辛苦了，拜托你们。”真挚留下这句话，她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公司。
直到进入电梯，被短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所透支的脑力与体力，终于狰狞地挥动了爪牙。
用拳头捂住嘴唇，费了好大劲儿，晓婷才勉强止住了干呕的感觉。
她脸色苍白地发动车子，驶向了归家的路途中，一路上，脑海浮动的尽是与父亲的相处片段。
她想起他将年幼的自己抛向半空的明朗、想起当初他支持自己留在成都的体谅、想起每次见面时，他瞳孔间满溢的欣赏与关爱……
“老汉，一定要平平安安啊。”这一句话，她喃喃自语了好几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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