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娘,您病了。”
“是么,我也觉得有些发热,可能是在三清殿熬的了。那就陪娘娘去躺下,在被窝里聊聊天吧。”
“好。”
我一边搀起太后往寝殿走,一边给玫姨使眼色,叫她去传太医。
凤袍一层层脱下,金钗宝冠一件件取下。太后墨发如瀑,一梳到底,垂在流光的玫瑰锦寝衣上。
病气已起,她显得有些头重脚轻,可仍是姿态婀娜,斜倚在软枕上的模样像个妙龄少女。
我笑着逗她:“娘娘婀娜,另我忘餐。”
她一勾我的鼻子:“小甜嘴!”
而后表情飘入陈烟旧梦里去了,“乔乔,娘娘这辈子都过得太累了。在你这般大的时候,还没进宫,但也正忙着宫女遴选。后来选上了,十三岁入的宫,无品无级,全然是靠着勤谨奉上,一步步爬上来的。”
我赞叹:“娘娘真厉害。可娘娘现在居于太后之位,为什么不选择享享清福呢?”
她摇摇头,笑看着我:“傻孩子,有的人是停不下来的。就算偶尔想停下来歇一歇,可马上就会遭到反噬。你不走,命运推着你走,一直往前。”
我紧紧挨着她,嘟起小嘴:“也许是因为娘娘的个性太要强了。”
她的呼吸打在我的额上:“是呀,太要强了,也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,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。”
一旁伺候的大宫女桦萝叹口气:“娘娘是不舒坦了,心里有些自苦。这些年,您就是棵大树,叫奴婢这帮猢狲们有处可依。奴婢们不算什么,单说外头朝局,您提拔了多少寒士良才上来呀,大伙儿对您都是铭感五内,深觉恩情大过父母!”
太后笑嗤了一声:
“指望旁人念恩,那是自讨死路。”
“佛说,人的‘善心所’有十一,可‘恶心所’有二十六呢。”
“要想别人效忠,除了施恩,还要紧紧握住他的弱点。”
我默默听着,小声呢喃:“也许论权术来说是这样,可总有志趣相投,志同道合的人。”
太后点点我的额头:“小娃娃太过理想化了,要做大事,便没有那么多功夫感情用事。何谓志同道合?人的心思转瞬即变,若想与人长久,必得永远站在他利益所向的位置上。”
我忽闪忽闪眼睫毛:“娘娘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了?”
她默了默,“本宫觉得,前朝内宫,皆有暗流涌动……”
说着话,她便胸闷起来,喘息不断。
我虽早有预料,可看着一个人正好好的说着话,便突然不行了,还是吃了一大惊,心口扑通乱跳。
仙居殿里如烧开了一锅热油,所有人都跟着炸开了。
今日三月十六,宫门比平时早闭了三个时辰。
闹刺客只是幌子。
最主要的,是为了截断内廷与外界的联系。
仙居殿一片混乱的时候,玄武门外,李枕和九皇子李绥,二人披坚执锐,盔甲加身,承接圣旨集结了两队暗卫。
火把未举,趁夜行事,天降神兵般包围了吏部尚书府。
而后直闯入门,将阖府男丁全体诛杀,不留一个活口。
当抹干净了剑上血,李枕的手才开始微微颤抖。
生平第一次杀人,就是如此场面。
可是父皇圣旨,不得违抗,他也深知,此乃皇上拿回皇权的第一步。这吏部尚书,乃是太后的第一亲信。
神兵突袭,事情办的顺利。
此役过后,封王之日,也指日可待了。
带着斩下的人头,拨马回宫,当皇上看见吏部尚书的脑袋时,高兴到仰天而叹,前俯后仰。
“啊哈哈哈,这老货,往常还自诩为朕的亚父呢!”
又两掌拍在李枕和李绥的肩上:“好孩儿!你们知道么,你们的小皇姑李乐姬并不是先帝所出,其实是这老货的野种啊!他给咱皇李家蒙过多少羞耻,今日真是快哉!”
两位皇子默默,皇李家的桃色秘闻从来不少。
但今次父皇这般宣之于口,实在是叫人面上生惭。
天亮的时候,太后的身子烧的像一块炭。
又观她两腮肿大,口咽部生起水疱,满屋的太医得出结论,是猴瘟。此疫轻则引发脑炎,重则损命。
我紧紧握着太后的手,又见掌印女官林侍中腾腾快跑进来。
“太后,太后,吏部尚书昨夜满门被诛,大国舅也被圈禁府中,都是陛下的旨意!您醒醒,您醒醒呀!”
可是这样惊天的消息,也不足以唤醒病疴沉重的太后。
我捩目一惊,有道是趁你病,要你命,皇上不会弑母吧!
于是快语问道:“林侍中,太后娘娘不是还有个义兄吗?人在何处?还有左相呢?”
林侍中急得面色青紫:“太尉三日前往东都去了!而左相竟也抱病在家,今晨中书省一应事务,都由中书侍郎暂行接替了!”
……
皇上这是能掐会算了?
赶了个绝佳时机。
紧跟着,羽林卫齐刷刷赶到,将仙居殿里三层外三层,围了个水泄不通。羽林大将军手托圣旨,高声宣布,为免猴瘟肆虐传播,仙居殿即日起开始封宫!
声声巨响,仙居殿从内门到大门,层层被扣上了!
我掂起脚尖,张望着一扇扇被反锁的大门,猫头直往外渗汗。
亲眼目睹皇权之争,种种气势令人胆寒。
但当我瞥见满处的太医之时,心里还抱有着一丝希望,以为皇上不会赶尽杀绝。
然而好景不长,就在晌午时分,宫正司来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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