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琪沐浴已毕，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熏笼前，茉莉站在一边替她烘着头发，忽然听得隔壁书房里有响动，便问茉莉道：“谁在书房？”
茉莉放下手中的事，走出门去看了一眼，回来说道：“是督军回来了。”
书房一向是二人共用，安琪也不觉得奇怪，只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办，便也没有在意，继续由着茉莉烘干头发。不过一刻钟的功夫，江墨炎开门走了进来。安琪回头看着他笑道：“怎么这时候有空回来？”
江墨炎不答反问道：“前几日季文韬来过？”
安琪一愣，立时便听懂了他的意思，心下不悦，可是再一想今日是除夕，大过年的何苦来触霉头？便答道：“是啊，你的衣料我在馥瑞和湘锦各选了几匹，当时是两位掌柜来送的货，没想到馥瑞的料子出了些问题，季老板亲自登门道歉的时候，我才知道他已把馥瑞盘下了。”
江墨炎暗忖道她此话虽密不透风，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。便又说道：“刚才母亲找了我去，说府里近来颇有流言，意指你与季文韬那一日在垂花门见面，不少下人看见，以讹传讹，传到了母亲耳朵里。”说着只作不经意的模样摇了摇头。
安琪闭上眼叹了口气道：“这也不是，那也不是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行止，才能合了万象府的规矩。我原想着，在垂花门那众目睽睽的地方与他说话，众人都看得见，算是光明磊落了，却抵不过旁的人若想说闲话，捕风捉影也要把你丢进陷阱里去。”说着一抬手，茉莉忙告了退，带上门走了出去。
安琪又说道：“我知道你还是不信我，你若信我，根本不会到我面前来说这一番话。”说着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江墨炎，黯然道：“季文韬的心思，我控制不了，这并不是我的罪过。”
江墨炎淡淡道：“说是给了你一封信？”
安琪心跳漏了一拍，暗叫糟糕，他既知道了那信，自己此时却拿不出那信来，却如何说理？当日将那信件焚毁，实在是蠢而又蠢的行为。如今却只能将实情相告，但愿江墨炎能相信自己。
她便将实情从头至尾说与江墨炎听了，末了说道：“就是这样，我并无一点遗漏隐瞒，你信也罢，不信也罢，我自问心无愧。”
江墨炎却说道：“既然那信中如你所说并无什么要事，为何这莫竹心却非要季文韬送交你手上不可？”
安琪一怔：“许是……许是竹心担心信件落入他人之手，于她无益吧。如今她与邹士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，好事者巴不得弄了莫须有的证据去诋毁她，若是这信件中描述的苦楚被外人得知，又不知该怎么闹腾呢……积毁销骨，竹心……经不得更大的非议了。”
江墨炎闻言一笑，说道：“我与你想得倒不一样。依我看，不是莫竹心交待了季文韬，而是季文韬交待了莫竹心吧。”
安琪错愕地看着江墨炎，江墨炎又道：“算了，此事就到此为止。你自己也多注意些，别让有心人拾了把柄。母亲向来心高气傲，最受不了这些事情，今日她在祠堂内逼我向祖宗灵位发誓永不娶你，弄得好生尴尬。”
安琪闻言看向江墨炎，江夫人逼他发誓，那他发了誓没有呢？
江墨炎没有再说下去，只是走向门口道：“晚上合族大宴，我让给你也设了一个位置，一起去乐一乐，省得你一个人在这里青灯冷灶的，又要胡思乱想。”人本已走了出去，又走了两步回来说道：“打扮好看点儿。”说着笑着走了。
安琪是不稀罕去参加这种宴会的，她知道，江夫人如今对她一肚子厌恶，江家族中上下对她也不会多客气，可是江墨炎是族长，他让她去，旁人是无权置喙的，心里泛起一丝甜蜜，又有一丝疑惑，那个誓，他到底发了没有呢？
到了晚上，江家一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万象府参加合族大宴，本地一些素有名望的士绅也会出席，安琪穿着一色新的金宝地折纸玫瑰的旗袍，外罩了紫貂皮的大氅，在丝萝的陪侍下来到了前院的庆睿堂，这里席开近百桌，每席设一小几，几上各色酒菜，不似别的人家团坐桌边，倒是颇有古风。江墨炎正在书房还未出来，何谨豪在门前领客，见了安琪忙恭敬地说道：“姑娘来了，请这边走。”
安琪向他道了生受，便跟着他走了几步，何谨豪亲自将她引至女宾席中，指了座位给她，便忙忙地道了歉，又去接待其他宾客，安琪知他忙得很，也不多说，自己在那位置上坐了，回首对丝萝说道：“既然你说夫人也不带丫头伺候，我也断然是不能留你在此伺候的，你且去吧，一会儿席散了，我自己回去便了。你与茉莉一年到头也是忙，好不容易今儿除夕，主子都不在，你们好好乐你们的。”
丝萝笑着应声行了一礼，便自去了。
安琪左右打量了一番，她这个位置，既不靠前，也不靠后，在中间处。江家的女眷，她统统不认得，她特为来得稍迟，此时宴会已近开始，女眷大多已然入座，只她身边两个座位还没有人落座，四周的人，有那识得她的，纷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，不识得她的，也纷纷打探她是什么身份。安琪早知会有这种情形，也不去在意，索性不去管她们说什么，只无聊地玩起手上的一只九连环金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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